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26章

關燈
第126章

月漸更深, 烏鴉繞樹。一架馬車趁著夜色行駛在山路上,驚得兩側花木簌簌作響。

趕車的是雙瑞,車裏坐著的則是唐挽和淩霄。路的盡頭,一輪圓月靜靜懸掛在道觀的塔樓之上。

此處便是京郊的雲間觀,淩霄幼年曾在此出家, 也是閆炳章信中所提到的地方。

雙瑞上前扣了門, 等了許久,方有腳步聲走出來。值夜的小道姑揉了揉眼,口稱“無量壽福”, 問詢來者何人。

“煩請通報,盧氏求見璇璣道長。”

璇璣道長正在上晚課。她已近七十歲的高齡,卻仍是精神矍鑠, 想必出家人修身養性, 自然比凡夫俗子更長壽些。她見到盧淩霄和唐挽,只是淡淡一禮:“兩位施主可是來取東西的?”

唐挽上前,從袖中摸出一把鑰匙, 雙手遞給璇璣, 道:“有勞道長了。”

這雲間觀唐挽曾來過幾次,卻從不知還有這樣一條小路。穿過影影綽綽的花木,眼前便顯出一個破舊的木屋。璇璣道長來到小屋門前, 將虛掩著的柴門推開,右手橫打, 請兩人進去。

入內才發現是個工具間, 裏面盛滿了修剪花木所用的工具。屋子的角落有一口枯井, 淩霄便招手喚唐挽過去。

唐挽這才恍然大悟,怪不得她這一路走來都有一種奇異的熟悉之感。原來這雲間觀後院的布局,竟和蘇州的聽風觀一模一樣。

下了枯井便是一間密室,烏漆大門上密密匝匝繞著一把銅鎖。唐挽將鑰匙插入鎖中,輕輕旋轉,鎖便應聲打開了。

將四面燈臺上的蠟燭點亮,密室便露出真容。這裏的布置倒像是一間書房,靠著南墻有兩張書桌,桌上筆墨紙硯齊備,只是硯臺中的墨已經幹涸,筆架上也結著蛛網。從紙筆擺放的方向來看,應該還維持著最後一次被人使用的樣子。

房間正中一張高臺,圍著它擺放著六把椅子。這布置倒有些像內閣的議事堂。房間的另一側有一面書架,奇怪的是上面竟然空空蕩蕩,一本書都沒有。書架旁邊靠墻放著兩個木箱子,外面用桐油紙包著,應該是為了防水。唐挽將那箱子打開,就看見裏面堆放得滿滿的書冊。

原來架子上的書,都被挪到這裏了。

淩霄站在唐挽身邊,順手抽了一本來看。泛泛地翻了幾頁,心下奇怪:“咦?這是……怎麽那麽像律法條文呢?”

唐挽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,道:“這就是《至和新法》。你我的父親,還有老師趙謖、藺如是,窮盡一生都在保護的東西。”

直到看見了這滿滿兩箱的新法文書,唐挽才終於相信錦盒裏,閆炳章給白圭的那封信上所說的話。

信中的內容,與徐階告訴唐挽的大抵相同。唐奉轅與閆炳章達成約定,要將新法推行下去。不同的是,他們最開始想邀請的見證人,其實是白圭。

只可惜那年白圭奉旨出使高麗,不在京城。兩人商議之後,決定改請時任內閣次輔的徐階來代替白圭,見證兩人的盟約。

那封約書就附在信紙的後面,上面三個人的簽名清晰可見。書中約定,閆、唐二人從即日起要以政敵的身份出現在百官面前,目的是最大限度地保障變法的成功。如果變法遭遇滅頂之災,或者其中一人遇難,那另外一個必須活下來,竭盡所能將新法成果保留。

所以閆炳章,便是活下來的那一個。

他也果真信守了自己的承諾。新法法案,盡數在此,並未有一絲一毫的損漏。

淩霄聽到此處,眉頭微微蹙起:“這麽說,並不是閆炳章出賣了新法?那還會有誰?”

唐挽垂眸,看著那封約書上的第三個名字,朱唇微啟,吐出兩個字:“徐階。”

盧淩霄大驚,道:“怎麽可能!徐閣老可是一直都在保護朝中的清流大臣啊!倒是那閆炳章,籠絡了一批貪官汙吏,結黨營私。”

“也正是因為他籠絡了一批貪官,才使皇帝放松了警惕,也借此提拔了蘇閔行、陳延光等一群能臣。”唐挽深吸一口氣,說道,“你知道麽,你父親臨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,是徐階。”

盧淩霄不可置信地看向唐挽。

唐挽繼續說道:“就那封信中所言,當時閆炳章已經在竭力營救盧大人了,只等會試結束便可接他出宮。可是徐階將變法已經徹底失敗的消息告訴了盧大人。他徹底失去了希望,才放火燒了內閣。再然後,才有藺如是敲響登聞鼓、代替盧焯主持會試的故事。”

淩霄的臉色慘白。她豈能相信這麽長時間以來,自己居然恨錯了人。心思一轉,問道:“那如何就能證明閆炳章說的是真的?如何能證明徐閣老才是出賣父親的人?”

“這些保存完好的新法便可證明。還有白圭大人,亦可證明,”唐挽沈聲道,“還記得那年在蘇州麽?就是閆炳章寫信給白圭,讓他來保護我們的。”

這真相來得實在突然。盧淩霄險些站立不穩,手扶著書架才穩住身形。緩了半天,才顫抖著聲音問道:“那徐階為什麽要這麽做?他們不是朋友麽?”

“以我對徐閣老的了解,他當不會做出賣友求榮的事來,”唐挽淡淡道,“許是因為,信仰不同吧。”

“信仰?”淩霄一怔。

唐挽挑唇一笑,道:“徐閣老的書房有一對楹聯,不知你註意過沒有。”唐挽頓了頓,念道,“一等人忠臣孝子,兩件事讀書耕田。”

淩霄恍然。這副楹聯雖然沒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,卻分明透露著玄機。

唐挽說道:“你我的父親,天生一副反骨,因此才要用變法來革除弊端。可徐閣老要做的是忠臣孝子。什麽是忠?言聽計從則為忠。什麽是孝,逆來順受則為孝。他們,終究不是一路人。”

唐挽說到這兒,低下頭,看著約書上自己父親的名字微微嘆了口氣:“父親啊,是看錯了人。”

“可這些年,閆炳章也並沒有繼續變法……”淩霄道。

“我父親被貶之後,皇帝開始不再信任內閣,再加上世家的啟用,裙帶攀附,朝廷內已經不具備變法的條件了。彼時皇帝要選出一個新的首輔,在徐階和閆炳章之間徘徊不定。閆炳章必須要取得皇帝的信任,才能保護新法,”唐挽道,“取得一個人信任最好的方法,是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對方手中。閆炳章的把柄,就是貪。”

他貪,所以才和唐奉轅不一樣,所以皇帝才敢養著他,用著他。他用了畢生的心血扮演皇帝身邊的一條狗,不過是為了守護最初的承諾。

那封信的最後,閆炳章告訴白圭,當初變法失敗最根本的原因,還是因為宗室太過強大,無法撼動。他要用自己最後的能量,和宗室拼死一搏。

所以元朗那封轟動天下的奏疏,其實是得到了閆炳章的支持的。

他本可以和徐階做一番殊死搏鬥,卻終究選擇以這種自戕的方式,為後來人掃清障礙。

被聯名彈劾後,他甚至將閆黨內不堪大用的蛀蟲悉數列了出來,將有真才實學的人另外列出以進行保護。這兩份名單經由白圭的手轉交給馮楠,成了迅速蕩平閆黨的利刃,也最終成就了徐階賢相的美名。

唐挽心頭蕭索,便覺這世道,真是不公。

“哦,對了,你還記得汪世棟麽,”唐挽突然問淩霄。

淩霄自然記得那人,說道:“他如何?”

唐挽道:“他其實是徐公的人。”

“什麽?”淩霄雙目圓睜,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。

唐挽挑唇一笑,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,她也是一樣的表情:“我去見過汪世棟了。他已是將死之人,托我跟徐閣老交代,請求好好照顧他的家人。或許他也是心有不甘吧,為徐黨鞠躬盡瘁了一輩子,臨死前希望能多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。”

“這麽說……勾結敏郡王的人,其實是徐閣老?”淩霄問。

唐挽搖搖頭:“徐閣老是斷不會做這種事的。他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來扳倒閆炳章。如果沒有,他就會創造一個。”

淩霄只覺得渾身發冷,手扶著正中那張桌子坐下來。原來她一直都錯怪了閆首輔,錯信了徐階。真真是黑白顛倒,本末倒置了。淩霄的眸光中迸發出狠厲:“定要讓他血債血償!”

唐挽卻是拍了拍她的肩,道:“今日帶你來,只是希望告訴你。我們的父親不是爭名逐利的政客。他們,雖敗猶榮。”

淩霄眼中的狠厲散了開去。打從她做了母親之後,再想聚那一身戾氣,似乎不那麽容易了。她不禁又想到了唐挽。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徐階的門生,天天打頭照面,每到休沐還要去府上問安。以前不知道事情尚且可以忍受,可如今……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,一定很辛苦吧。

淩霄秀眉微微蹙緊,問道:“那你打算怎麽辦?”

“自然是,一切如常,”唐挽回眸,唇邊含笑,道,“徐公的確是一位好老師,我從他身上學會了許多權術制衡的道理。忍耐和等待,是在刀鋒上行走的必備技能。我不著急。”

唐挽站起身,重新將箱子蓋好,對淩霄說道:“有件事還要你幫我。”

“什麽?”淩霄問。

唐挽負手而立,眸光深沈,道:“過幾日便是裕王小世子三歲的壽辰了,劉王妃當會照例邀請貴婦們去參加茶會。你要不經意地讓劉王妃知道,閆府西跨院裏藏著的東西,在我的手中。”

“西跨院的什麽東西?”淩霄問。

“她若問你,你就說不知道,”唐挽道,“記住了,只能告訴劉王妃一人。”

淩霄點了點頭,記在心中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閆徐反轉,乃們想到了嗎?hiahiahiahia

大家昨天心疼閆小姐的評論我都看到啦~ 很多無辜人,很多無奈事,誰都沒有錯,時運不齊罷了

所以呀,選擇比努力更重要

【今日走心感謝】

感謝雪霽天青的地雷1顆!啾咪~

感謝雪霽天青的營養液10瓶

感謝糖酥的營養液1瓶~ 麽麽噠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